在湖南群山深处、江西偏远村落，有数万名儿童主任守护着留守儿童、困境儿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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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于《中国妇女》杂志
“儿童主任”一词，最早出现在2019年民政部等十部门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健全农村留守儿童和困境儿童关爱服务体系的意见》。其中规定，由村委会、居委会安排人员担任“儿童主任”，专门负责留守儿童、困境儿童关爱保护，明确了儿童主任的六项职责：日常保护、信息排查、指导监护、定期随访、发现侵害及时报告和管理儿童关爱场所。
2021年6月，国务院未成年人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印发《关于加强未成年人保护工作的意见》，要求“每个村（社区）至少设立一名儿童主任”，并首次指出要实现专人专岗。
《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年)》提出，要进一步落实儿童主任工作职责、提高儿童主任服务能力，发挥儿童主任和妇联执委的作用。
2021年9月，民政部印发《关于表彰“全国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和困境儿童保障工作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决定》，湖南省的田金珍、向爱玉，江西省的唐清英、陈求文等儿童主任受到表彰。她们有的已从事农村留守儿童保护工作近二十年，有的原本是留守儿童，长大成人后毅然返乡陪伴村里的孩子。走近她们的工作，能看到“儿童主任”这一岗位的平凡和伟大。
执委妈妈，结对陪伴有保障
“你好！我刚才通过摄像头看到孩子摔倒了在哭，老人不在家，能到我家把孩子扶起来吗？”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打工妈妈致电与孩子结对的“执委妈妈”。几分钟后执委妈妈赶到家中扶起了孩子，对着摄像头笑着挥手。这是发生在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县吉卫镇夜郎坪村的一幕。
夜郎坪村位于湖南、贵州两省交界的大山深处，这里曾经贫困落后，交通闭塞，九成青壮年外出打工常年不归，留下400多个留守孩子。村支书兼儿童主任田金珍带领村民发展水稻种植、桑蚕养殖等产业，让村民脱贫致富，外出打工的父母纷纷返乡就业，留守儿童人数降到103人。在田金珍的带领下，这103个留守儿童也都有了“执委妈妈”。
看护队由田金珍统筹负责，15名巾帼志愿者，成为与留守儿童结对的“执委妈妈”。每个儿童家中都装有双向可视对话监控设备，以便实时掌握孩子的动态。
“如今村民住上好房子，过上好日子。执委妈妈在身边，孩子吃饱穿暖。这在十几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关爱留守儿童近十九年的田金珍这样说。
十九年前，普通农妇田金珍靠挨家挨户收废品补贴家用。一天，她看到一个女孩坐在四面透风的破屋外写作文，题目是《桃树》。
孩子写道：“妈妈在门口种了一棵桃树，告诉我等桃树开了花，她就会回家。我盼啊，盼啊。桃树结满了果子，妈妈还是没回来。”田金珍问女孩是哪棵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田金珍看到桃树已经一人多高了。
让田金珍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她在镇上收废品，看到一对衣衫破旧的姐妹。12岁的姐姐背着6岁的妹妹走了100多里山路，寻找一年未见的父母，妹妹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这些见闻让田金珍心如刀绞，于是她变卖家产，自编自导拍成了电影——《千里寻母记》。这部电影当时经媒体报道，曾感动无数网友和观众。
“如今有了儿童主任专门照顾孩子，两姐妹寻母的事不会再发生。”田金珍说。每到降温，田金珍就带领执委妈妈们逐户家访，看孩子们住得是否暖和、衣服够不够。孩子放学后爷爷奶奶不在家，就到执委妈妈家里吃饭、读书、玩耍。上下学的山路上，执委妈妈会站岗守护；到了夏天，村里池塘边也有执委妈妈把守提示，以防孩子溺水。“我们的守护看似平常，却无处不在。”田金珍说。
如今在湘西州，“执委妈妈看护队”有1789支，实现村村建队覆盖，参与结对妇联执委20367人，结对家庭22597户，帮扶儿童28339人。“执委妈妈看护队”被评为湖南省妇联“巾帼暖人心”维权创新十大项目之一。
签订确认书，监护职责逃不掉
儿童主任田金珍经常带领孩子们接受红色教育
“背熟我的名字和电话，遇到问题时你就喊：‘我要找我妈妈田金珍！’”田金珍经常教孩子这么说。如今村里每户留守儿童的家门口都有一块铭牌，上面是结对的“执委妈妈”的姓名和电话，可以24小时求助。“执委妈妈”每月必须家访一次以上。“儿童居住环境如何？是否有安全隐患？儿童是否逃学、厌学？是否面临校园霸凌、性侵等不法侵害？”这些是必问必填的问题，由看护队成员每月填写后交给田金珍。
虽然有了儿童主任和“执委妈妈”，但父母的责任不能逃避。田金珍逐一上门，和留守儿童家庭签订《委托监护责任确认书》：与孩子共同生活的爷爷奶奶等亲属是“受委托监护人”，田金珍作为儿童主任是“监督人”。
确认书要求，孩子父母要定期汇款回家，保障其生活；定期与孩子联系，不能甩手不管；受委托监护人不得家暴、虐待孩子，不得让孩子过度沉迷电子产品等。确认书一年一签，交村委会备案。
如果外出务工的家长不履行确认书，该怎么办？2021年7月，湘西州检察院就对这样的父母发出了“督促监护令”。3岁的孩子小杨被外出打工的父母托付给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村民，此后甩手不管，长期不探望也不给生活费，该村民多次打骂孩子。承办检察官联合湘西州、吉首市妇联深入实地走访调查，随后向小杨父母发出督促监护令，州妇联对他们进行了家庭教育指导。
“儿童主任职责的重要部分，就是开展信息排查，及时掌握留守儿童、困境儿童和散居孤儿等服务对象的生活保障、家庭监护、就学情况等，同时督促监护人和受委托监护人履行抚养义务和监护职责。”在湖南省邵东市仙槎桥镇青山村，妇联主席兼儿童主任单辉艳拿出厚厚一沓留守儿童台账。上面不仅有留守儿童姓名、住址、父母打工地和联系方式等，还有每个留守儿童的监护状况评估、家庭收入状况、是否需要住房、医疗救助等详细情况。
“调查详尽，可以及时了解孩子需求，也方便随时和家长沟通。”单辉艳介绍，如今“互联网＋”赋能，儿童主任联系家长越来越方便。登录“邵东市留守儿童关爱智慧平台”微信小程序，家长、儿童主任、留守儿童可以线上沟通。留守儿童参加村里“儿童之家”的活动，家长还能在小程序上收看实况。为保护隐私，孩子的信息仅家长、志愿者、儿童主任三方可见。
“微信小程序”中，还设立了“父母课堂”，普及家庭教育知识，发布留守儿童活动信息。截至目前，平台已有注册用户12760人，8000余户家庭通过平台得到了指导和帮助。
快乐家园，还孩子多彩童年
“哗啦”一声，小磊被愤怒的爷爷扛起扔进了水塘。小磊被爷爷打惯了，爬起来重新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小磊是江西赣州赖塘村的留守儿童，父亲离婚后再婚，后妈不喜欢他。后来父亲犯罪入狱，后妈改嫁，把自己的两个孩子和小磊一起，留给小磊的爷爷奶奶带。村里孩子都嘲笑小磊“没有爸妈”，他索性破罐破摔，偷鸡摸狗。爷爷的打骂对小磊毫无效果。
赖塘村儿童主任唐清英负责村里的“童伴之家”。这个宽敞的大院是村里105个留守儿童的乐园，唐清英是唯一的“老师”。平时，孩子们下课后来这里读书写作业，他们甚至直接叫唐清英“妈妈”。
怎么让小磊来童伴之家呢？唐清英想了很多办法。她好说歹说让小磊来了几次，可他不感兴趣，扭头就走。唐清英发现，小磊的好友小飞经常来，于是多次向小飞打听小磊都喜欢啥。小飞说小磊喜欢象棋，唐清英就恶补象棋知识，开设象棋课。小飞说小磊喜欢乒乓球，唐清英就买来球拍备好球台，让大家在小磊来的时候，一起打乒乓球。慢慢地唐清英发现，小磊来童伴之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在这里找到了朋友和乐趣。他还对唐清英说：“唐妈妈，我想当童伴之家的志愿者！”唐清英欣然同意。唐清英说，她曾经也是留守儿童，深知孩子们对爱和陪伴的渴望。大学毕业后她放弃在浙江的工作回老家担任儿童主任，就是想给更多的孩子补上童年的遗憾。
湖南省张家界市桑植县凉水口镇李家庄村儿童主任向爱玉也有这样一份“大爱”。“负责管理村（社区）儿童关爱服务场所，支持配合相关部门和社会力量开展关爱服务活动。这是儿童主任的职责之一。”向爱玉说，把孩子的“快乐家园”办好，是她一直努力的方向。
“村里有129个留守儿童，大多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老人的教育方式还是老办法，觉得孩子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他们大多没读过书，对孩子的学习和成长缺少关注。”于是，向爱玉在网上联系到支教大学生志愿者，办起了包括作业辅导、音乐、礼仪、绘画等多种课程的“留守儿童欢乐园”。
“我一般会把孩子们在童伴之家活动的开心样子发到家长群里，让他们看看孩子多可爱，吸引他们回家陪孩子。”江西省石城县小松镇客家缘社区儿童主任陈求文说。治标不如治本，最根本的方法，是让更多的父母回到家乡。如今家门口就有创业园区，返乡就业并不比在外打工挣得少。
社区有个叫小雅的残疾儿童，父母外出打工，留下她和哥哥弟弟一起，与81岁的残疾奶奶共同生活。陈求文联系到小雅父母，告诉他们镇上有个创业园，社区可以帮他们解决工作。后来，小雅父母双双返乡，在创业园的雨衣厂上班，平时可以照顾老人、陪伴孩子。
儿童主任的工作内容有很多，包括鼓励外出打工父母了解本地就业资源，积极促成父母返乡就业，陪伴儿童成长。陈求文说：“前不久，我刚参加了县民政局和检察院举办的儿童主任培训班，听检察官结合常见案例讲解未成年人保护法、家庭教育促进法和强制报告制度，这些专业培训让我对儿童权益保障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法律护航，维权更充分
2021年6月修订后的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曾实施性侵害、虐待、遗弃、拐卖等违法犯罪行为或有赌博、吸毒、酗酒等恶习的，或是曾拒不履行监护、照顾等职责的，不得作为受委托监护人。2021年7月，杭州市西湖区检察院牵头与区民政局、妇联等部门签署《西湖区儿童主任法治保护工作机制》，结合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对儿童主任的职责进一步细化。
“我们新制定的《工作机制》明确规定，儿童主任应当向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了解受委托监护人是否存在吸毒、酗酒、赌博等恶习，是否曾拒不履行或者长期怠于履行监护、照护职责，是否有其他不适宜担任受委托监护人的情形。”
西湖区检察院“西子姐姐”未成年人检察工作室检察官郑蕾介绍，机制还明确，经儿童主任申请，民政部门应当向公安机关查询受委托监护人是否曾实施性侵害、虐待、遗弃等违法犯罪行为。儿童主任在工作中如果发现监护人不依法履行监护职责或侵犯未成年人合法权益，应及时劝诫、制止。情节严重的，及时向司法机关报告。这些要求进一步落实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对于留守儿童委托监护的规定。
目前，“西子姐姐”检察官们已经就机制的内容，在杭州城区及郊区县市等留守儿童聚集的地区，向500余名儿童主任开展业务培训，让他们了解受委托监护人前科劣迹查询的范围和查询程序。
2022年1月1日，家庭教育促进法施行。其中规定，县级以上政府负责妇女儿童工作的机构，组织、协调、指导、督促有关部门做好家庭教育工作。“这就要求检察机关与妇联、民政、公安等部门进一步明确分工，细化责任，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做好家庭教育工作。”郑蕾说，下一步，将指导儿童主任重点排查管辖区域内儿童是否存在监护人履行家庭教育责任困难、家庭教育不当、监护缺失甚至监护侵害等情况，将线索第一时间传递给《工作机制》成员单位，保护儿童合法权益。
